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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刻,我感觉我的法律都白学了

互联杂谈21 2024-03-19

The following article is from 明律如是说 Author 陈明东耳西来



文|明律

公众号|明律如是说



1998年,我还没做律师,刚刚大学毕业的我来到山东东营胜利油田某单位工作。东营满街都是饭店和美发店,特别多。美发店就是那种理发师都是女的,不理发的美发店,白天关门,晚上营业。


单位有员工宿舍,外地的应届生都住宿舍,一人一间。都是应届生,都是异乡客,大家晚上经常一起吹牛打牌瞎逛吃宵夜。有一天晚上,身高1米85最人高马大的应届生老张胳膊淤青,衬衣扣子掉了几颗,狼狈不堪地奔回了宿舍。

大家问他,打架了?

老张说,没有,被几个老娘们给弄得。

老张说他在单位吹空调玩电脑,晚走了一会儿。抄近路回宿舍,一人误入美发店比较多的小巷子,先后遭遇三四拨女理发师的强拉硬拽,口呼帅哥猛男,进来玩玩呀,非要把他往不理发的美发店里拖。要不是他一身正气守身如玉孔武有力奋力反抗,恐怕就让那帮老娘们儿给蹂躏了。

有人调侃老张,不是没给钱逃单吗?

老张一撇嘴,说,屁!老子有“老婆”的。老张说的老婆就是他女朋友,老张经常和在杭州的女朋友煲电话粥,他女朋友声音很好听。

我听了老张的遭遇后,觉得那些不理发的女理发师真是如狼似虎孔武有力,宜远之宜回避之。


第一个月工资发下来后,我去邮局给父母汇款。父母没要求,我自愿的,就是想告诉父母:你娃长大了,能挣工资了,以后不用操心了。

不独是我,当时刚参加工作的大学生好多都是这样做的。

那时候通过邮局汇款的人还挺多的,也不叫号,就是排队,我前面排了三四个人。

我看到汇款窗口边上站着一名女子,手里拿着一沓钱,目测最少有五六千。她的衣着打扮比较妖艳,应该就是不理发的美发店里上班的。她年纪和我差不多,可能还没我大,个子不算高,一米六左右吧,比较瘦弱,涂着彩色指甲,没化妆,染着金黄色的波浪长发。

她没有老张口中或我想象里那么如狼似虎孔武有力,她羞怯地站在窗口,脸上带着讨好的笑容,想让窗口里面的工作人员给她办理汇款。

窗口里面是一位微胖的40岁左右的中年妇女,她对要汇款的风尘女视而不见,不给人家办理业务。排队的人好像也对这风尘女视而不见,没人搭理她。她明明就站在那里,她明明就只是想汇款而已,人们却都当她是空气。

毕业于政法院校的我觉得不应该这样。都是来汇款的顾客,工作人员凭什么不给人家办理?不管她是干什么工作的,不管工作人员是否有道德洁癖,不管是否看不惯她,但最起码的职业操守总应该有的。道德批判归道德批判,工作归工作,不能这样明目张胆地歧视人家,欺负人家。

排队汇款的人没什么大问题,但也应该讲个先来后到礼让三先吧?凭什么对她视而不见?

不过胆小内向如我,并没有发声为她鸣不平,我是思想上的勇者,行动上的懦夫。

我看着那姑娘就那么捧着钱,就那么卑微地站着,就那么讨好地笑着。她没有大吵大闹,她没有呼朋唤友,她甚至连出声抗议都没有。她就那么不知所措却坚定异常地站着,等人给她办理汇款。

她给谁汇钱呢?

父母?兄弟姐妹?男友?她会如何掩饰自己的工作?他们知道她的钱是怎么挣来的吗?

我感觉她是一位老实人,不能也不应该欺负老实人。


轮到我了,我没有上前,我伸出左手给她做了一个请的动作。她看了我一眼,起初有点儿愕然,接着面有喜色,她小声地说,谢谢。

她把那沓钱递了进去,但工作人员还是没理她。

工作人员抬眼盯着我,嘴角露出若有若无的嘲讽的笑容。我觉得这个中年妇女一定是以为我垂涎于那姑娘的“美色”,想和其套近乎……

我站在原地,没有上前。虽然我觉得有点儿尴尬难熬,但我觉得道理不是这么个道理,凭什么不给人家姑娘先办理汇款呢?

我不知道僵持了多久,或许几十秒,或许1分钟,但绝对不超过2分钟,虽然我觉得时间很漫长。

后面的人不耐烦了,催我快一点儿。

工作人员也不耐烦了,她用右手的手指敲打着窗口的板面,催促我。

那姑娘脸上的难堪越来越浓重,她抽回了拿钱的手,低声说,大哥,你先办吧,谢谢你。

我脆弱的勇敢只持续了几十秒就土崩瓦解了,我妥协了。

我不敢看那姑娘,我低头办完汇款,转身就走。

我和她擦肩而过的时候,我听到她小声说,谢谢,谢谢你。

我感觉更羞愧了,逃也似的走出了邮局。

后来,我也不知道那姑娘汇款办好了没有。我没脸袖手旁观,我也没勇气为她振臂而呼。

那一刻,我感觉我的法律都白学了,学到狗身上去了。

2014年,我已经做律师十年了。一个夏日我去宁波开庭,开好庭已经快下午五点了,我提前买的火车票是晚上小八点的。我晃到火车站附近一条街上,随便找了一家饭店吃晚饭。饭菜的滋味并不可口,我有点无聊地坐在窗边边吃边往外张望。

我看到街对面一个趴在有滑轮的木板上的、没有小腿的、用手拿着木块儿当“船桨”滑行的、流浪汉打扮的、一位四40来岁的乞讨者在向沿街的商户们乞讨。

这片商户的门前都有台阶,他艰难地弃了木板爬上爬下,很识相地在门口乞讨,并不进门,也不多纠缠。他跑了好几家,没有人给他钱。

他要到一家小小的按摩店了。有位穿着超短裙,挺妖艳暴露的浓妆女郎正在店门口处用电磁炉炒菜。

我看见她挥着铲子对乞讨者说着什么。唉,估计他被呵斥羞辱了吧?

按照《三言二拍》里的描写,这种风尘女子一般都是势利矫情的。

让我诧异的一幕出现了:那女郎竟放下铲子,下台阶把流浪汉的滑板拿到了店门口。她又拿出碗筷,准备把自己的饭菜分给乞讨者吃!

我看到那乞讨者也很惊讶,一直在摆手推辞。

女郎不依,拿了脸盆毛巾来准备给他洗手,还要擦脸。乞讨者死活不肯,自己拿过毛巾洗了手,擦了脸。

女郎搬出张小桌子,摆好了饭菜碗筷,她坐在小凳子上,乞讨者坐在滑板上,两个人宛如家人亲友一样吃起了饭,女郎还不时给乞讨者夹菜、舀汤。

我依稀看到乞讨者边吃边抹眼泪。估计乞讨流浪的日子里,他已经有很长很长时间不曾与人这样平等、亲切地吃一顿家常饭菜了吧?

我很为我的以貌取人羞愧。


浓妆女郎虽然外表妖艳暴露,不似良家妇女,可这颗善良的心儿,竟是晶莹剔透毫无风尘气息。

因为时间的缘故,我没有看完他们的晚餐,我也不知道女郎最后给没给乞讨者钱。

无论她最终给没给他钱,她都已经给了他久违的温情与尊严。这是千金难买的珍宝,尤其是对于这位底层得不能再底层的饱尝人间风霜与冷眼的乞讨者而言。

人不可貌相,不要戴着有色眼镜看人。即便是风尘女子,也可以拥有一颗透明的心灵和会流泪的眼睛。

理论上,人人生而平等,职业不分高低贵贱。

上一句的“理论上”应读重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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